憶父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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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親節到了，憶起父親去世前的過往，不得不相信父女連心。那年因為「工作繁忙」，久未回去探視父親，有一天中午，在客廳躺在沙發小憩一下，迷迷糊糊就睡著了，睡夢中，父親來看我。父親穿著我常看到的土黃色的夾克，戴一頂常戴的帽子，他自己把紗門打開進來，我開口問說：敺度桑，你怎麼來了？父親沒說什麼。突然間我驚醒了過來，心想有好久好久沒有去看父親了。心裡非常內疚。想要找個時間去看望父親。第二天，我接到三哥的電話，電話中告訴我：爸爸病危，你要趕快來看他。二話不說，放下手邊的工作，趕到三哥家，父親躺在床上，氣息微弱，當下我叫了救護車，把父親送到醫院。父親神智是很清楚的。他表示：希望我和外子能在醫院照顧他。他說我們兩人比較好，不會給他大小聲。另外他表示他不願意去養老院，他說如果要送他去養老院，他寧願死。基於複雜的原因，我給父親安頓好後，哥哥們請了一個看護24小時照顧父親。可是父親卻要我們夫妻在醫院照顧。我實在沒辦法，只好由看護照顧，我們再天天去看父親。那年父親93歲，以一個獨居高齡93歲的老人家因為半夜起來尿尿，跌倒，無法馬上起來，又在冬天，因此就感冒了。感冒一直沒好，變成肺炎，就這樣父親在醫院住一個月後，就往生了。
父親是一個很傳統的老人家，我都跟他開玩笑說他是清朝的人（因為他是民前生的），他希望含飴弄孫，希望兒孫能圍繞身旁，只可惜現代社會大家要外出打拼，父親又是非常固執嚴肅的老人家，脾氣又不好。弄得與兒子的關係不是很好。兒子們也無法體諒高齡的父親的心態，沒有人願意接父親去同住。所以我常想因為我是嫁出去的女兒，多說話會被兄長凸嘈，而且我有七個長兄，根本沒有我說話的餘地。我也就不便表示父親交代我的事。父親說他不要去養老院住、他不要火葬，可是我不能作主。直到今日，我都覺得內疚。
父親學養豐富，舉凡詩、書、中藥都是他的專長。日據時代，甚至位居要津，擔任公職。父親是一位公正不阿的長者，他不貪不取，祖父在父親12歲時就過世，雖然生長在富有的大家族中，由於祖父的早逝，因此他非常孝順祖母，年輕時，飽讀詩書，不善做生意。被朋友慫恿投資，所有的財產全部化為烏有。從此以後家道中落。父親後來從事教師與公務員的工作。他又不喜歡賺大錢，中醫藥的工作他都只給朋友看不收錢。有這樣不愛錢的父親，我們小時候的生活當然苦了。在那個戰後的年代，經濟蕭條日子非常難過，公務員薪水非常低。母親一定要做工賺錢貼補家用。這樣一家9個孩子註冊費、食衣住行等，常常有一餐沒一餐的過日子。小時候過著貧窮的日子，每次看到父母親為我們的註冊費操心時，難過的不知如何是好。有時候甚至想自殺。父母親在艱困的日子裡把我們九個孩子養大成人，每一個受高等教育，有的從事教師、公務員等各個都能立足於社會要感謝父母親的辛苦。
父親從青年到老都喜歡吟詩、創作漢詩、寫文章等。最近偶然機會，上網才知道父親的漢詩作品被收藏在「國家文化資料庫--漢詩」。感覺上好像父親又在世一樣。趕快給它找出來，讀一讀。阿，到現在我才瞭解，父親為了那麼多孩子的教養在擔憂著呢。父親的心境，兄長無法瞭解。兄長對父親無法守住財產，讓大家從小受苦，不能原諒父親。可是我的想法並不這樣。父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，雖然無法改善家裡的經濟，不過他做了很好的典範。第一、父親沒有不負責任丟下我們落跑。日子雖然苦，他跟母親一樣含辛茹苦的把我們養大，給我們受高等教育。第二、父親沒有任何不良嗜好，他一生都喜歡讀書。早上睡醒後看到父親，他已經在看書寫詩了。第三、父親雖然脾氣不好，但是他都說給你讀書你就要知道父母親的kimoji（日語）。父親一介窮書生，對於兒女讀書的要求非常在意，希望每個兒女都能飽讀詩書，將來能有很好的工作。

又到父親節，所謂每逢佳節倍思親，想到父親一個基層公務員，養我們九個孩子，辛苦的付出，兒女沒有特別的孝順，他老人家照顧自己照顧得很好，臨別時也沒有造成我們的負擔，想到這裡，無法在父親年老時老人家做最老的照顧。心有戚戚焉。值得一提的是，父親過世後的某一天，我夢見父親與母親兩人穿著很體面，父親穿西裝、母親穿著西式長裙禮服，兩人有如感情甜蜜的新婚夫妻一樣，沒有說什麼，只是兩人面帶笑容，當我叫他們時，我就醒過來。我想父親去找母親了，在另一個國度他們有伴，他們已經不必為兒女付出，已經不用操勞了，去過他們神仙般的生活了。